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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就那样斜靠着门框:双手环抱,油亮的辫子搭在右肩。每一个经过她门前的男人都说,金花,桂花油能滴出来炒盘菜喽。
她斜瞄着,拖着长音,去!你家桂花油用来炒菜?
屋子里外的男人们就哈哈地笑起来。
金花,你把盆里的毛巾拿去洗洗。
李头匠把一条刚用过的毛巾甩进一边的瓷盆就开始剃头。屋里屋外坐着的男人们抽着烟,喝着茶。
有啥好洗的?他们还讲究这?
金花弯着身子,从里指向外,眉眼带笑着说。
男人们又笑开了,目光都聚在金花身上,刺得李头匠手一抖,椅子上那位“哎呀” 一声,头皮破了,出了血。这下,大家又笑。李头匠的那张四方脸此时变了形,扭曲着,一副活该的苦相。
金花在一道道目光中扭过,端着瓷盆又扭着出去了。
门口就是池塘,太阳下水面波光粼粼。金花蹲下来,脸僵住了。
“金花,妈求你了。你不换亲,咱金家要绝后呀。李家姑娘都不嫌弃你哥驼背,李头匠好歹还有个手艺啊!为了金家,你就应了吧!”
母亲头磕得“咚咚”响,她应了。那晚,她烧了一叠信。
哎哟,刚子回来了?
金花一颤,扭过头去望。那个叫刚子的,正从怀里掏烟挨个儿地散。
“恭喜啊,刚子,要娶大老板的千金!”烟雾中,众人道喜。
“乡下土姑娘哪能配得上刚子哩!”
李头匠迎合着。此时金花正好端着盆进来,看着李头匠一跛一颠地替刚子剃头,明明站着,却比坐着的刚子高不了几分,她的脸“刷”地成了酱色。
金花哩,刚子讨了个城里媳妇哩!
李头匠把“城里”两个字拉得高高的。
哎哟,恭喜呀!金花“砰”地把瓷盆丢地上,转身欲进房,却折回来靠着门框盯着李头匠。
李头匠一哆嗦,避开金花的目光再不吱声。
金花转向天空,眼中湿润。
“哎哟!金花染发了,活像台历里的女明星哩!”
每个经过门前的男人都这么说。李头匠的脸愁得眼睛鼻子挤一块了。他真后悔把店开在村口。
刚子又带着那女孩回来了。女孩编着麻花辫,高高扎起。走一步,辫子就来回晃着。那辫子在金花眼里晃啊晃,她听见远方有人低语,你的辫子真美,它是我的!
金花转身进屋,李头匠头顶愁云笼罩。
忽然一个瓢泼大雨的下午,那个女孩疯了似的闯进了李头匠家。她拿着一把剪刀扑过去,当时金花和刚子正相对而坐。
几天后,李头匠从医院接回了金花。她脸上留着几道疤。她不再靠着门了,只是静静地坐在房里。
李头匠望着她,想起那天下午刚子进来避雨,他借口去茅房,把一张写着“刚子金花偷情”的纸条扔进了窗户。他笑了。他想,以后日子踏实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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