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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乡县城，这些年不断扩张，翻新建设。新建的街道宽阔绿化，各种交通标示醒目，绿草鲜花修饰，走过看过心里舒服；拔地而起高楼大厦，把城区装扮地天天如新娘新郎一般。留下的记忆和老街少之又少，能让老西乡人感到欣慰的是“火神庙巷”，还能偏安一隅，时不时唤起人们对老县城的回味。
火神庙巷，在50多年前，处于县城的中心位置，与察院街一东一西隔南关街相望。儿时，父母带着我和妹妹在察院街住过上10年，闲得无聊，我拉着妹妹来到火神庙巷玩耍。看大娃娃跳绳、抓石子儿，有时也听那些不认识的爷爷奶奶讲故事。听过几次，便认得一位姓余的老人，他早晨挑着货郎出门，转街走巷做买卖，全是儿童玩具、鞋垫、袜子、针线盒等等的。傍晚，才拖着疲惫身子回到这巷子深处庙旁的家。听他讲“刘泉敬瓜”、“牛郎织女”、“白素贞盗灵芝”、“哪吒闹海”等，每次讲到精彩处，便停下来“且听下回分解”。要我给他跑路，或灌二两烧酒，或买两个变蛋，或要两盒“洋火”。
有一次，我一人来他家门前，没见余家爷，左瞧右看，才见他老人家在打扫庙里，掸去了火神像的烟灰。他见我站在门上，便招呼“吃了吧？”“余家爷，家里为啥就你一个人？”我口无遮拦地冒出一句。他看看我，没有回答也没责备的意思，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沮丧。
那时，出了火神庙巷往右走30来步，就到了十字口，这里有一家合作食堂，生意非常兴隆。一碗醋汤面7分钱，一个热包子3分钱，不过一碗杂烩要2毛，却颇受顾客青睐。有个下午，余家爷专门来找我，他并不嫌弃又小又不懂事的我，说引着去吃杂烩。妹妹被父母亲带走了，我一人坐在门槛上，正无聊瞅地上蚂蚁搬家。不知为啥？我也没拒绝，看他兴致很高，便跟随着他进了馆子。那一碗杂烩，不仅很香，而且内容非常充实，有许多美味：排骨、鸡肉块、木耳、黄花、油炸豆腐……那是我吃过最好的一餐晚饭。走出食堂，见一小男孩，比我略大一点，在那劈柴。“是个哑巴”他见我看着没走，“要饭的，来到这里不走了！”他微笑着向哑巴点了点头。
“哦，余家爷谢谢！”我向他道别。回到家里，天已黑，父母也都回来。我向二老说明了事情，那天没有挨批评。
后来，我也进了察院街小学，有时特意去看看余家爷。他渐渐苍老，头发花白，脸上布满皱纹。合作食堂的师傅们撮合，他收养了哑巴。听大人们讲，老余年轻时有妻子，不幸的是妻子因难产去世，之后便孤身一人。哑巴勤快，在食堂劈柴、跳水、淘菜、洗碗，见啥干啥，讨人喜欢，食堂也只给管两顿饭。一次，我见他给余家爷扫地，衣服比以前干净，头发也理短了，浓眉大眼，腰板挺直，再不像要饭的模样了。我想他给老人做个伴儿，真好！
没过多久，听说是1968年的正月，火神庙失火，经街坊邻居奋力抢救，扑灭了大火。庙被烧毁，余家爷的两间住房被烧，好在老人家只受了点轻伤。大人们纷纷议论，是“造反派”和“红卫兵”干的。哑巴将老人带到食堂，给主任说好话，腾出了半间库房，两爷子才临时住下。第二年春天，余家爷出资，左邻右舍的好心人帮忙，我的几个同学也来搭手，修缮房屋。哑巴更卖力，地下砌糊基、刷墙，房上钉椽子、盖瓦，干着两三个人的活儿。房子修好，食堂的主任和师傅给余家爷搬家，放炮，老人家脸上终于露出笑容。
从此，火神庙巷就没有了庙，只剩下墙脚的石条和青砖。
那年，我刚上中学，走食堂门前过时，看见哑巴已长成大小伙子。一个礼拜天的下午，我去同学家，顺便看望余家爷，走在巷子里，除了有几伙小孩在跑跳追逐外，甚是清闲。他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，目光望着原本是庙的方向，“田田，你放学啦？”招呼我。“嗯，爷爷你吃了吧？”他有点焦虑：“饭做好等娃哩！”我知道，他牵挂着哑巴。“娃要能说话，那该多好！看着快到成家的年龄了，咋办呀？”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心酸和无奈。他更加苍老，有段时间没挑货郎去做生意，便非常依恋哑巴。不一会儿，哑巴回来了，他赶紧撇下手里烟锅，端菜盛饭。因为吃过晚饭了，我便告辞回家。
没过多久，就传来噩耗，余家爷去世了。下午，我随父母亲一同去赶丧事，也送送余家爷最后一程。没想到，哑巴见了我们，竟然开口讲话：“叔叔、阿姨、田田，谢谢你们来送我爷爷！”河南口音。在场的许多人，都吃了一惊，原来10几年的“哑巴”是伪装的？从人们诧异的眼神，流露出不解和叹惜：小伙子不知受了多少委屈、吃了多少苦，才熬到现在，真不容易。
时过境迁，岁月留痕。如今的火神庙巷，虽然不如儿时那样热闹，而且巷子东段已被开发建成“明珠花园”小区，耸起几墩楼房。剩下不到一半，又窄又矮，非常破旧，但还住着8、9户人家，老房子、压水井、石条砌的栏檐砍，长满苔藓和青草的小院落，依然保留着当年的老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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